第六章 陈年蛊事-《大唐扶龙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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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少白有些费劲地坐起身来,笑道:“阎王爷嫌我肉少,就把我放回来了。”
“你这人说话可真有意思,阎王爷又不吃人,怎么会嫌你瘦啊!”
“是啊,阎王爷不吃人,推事院却喜欢吃人,”张少白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童,“你说对吗?”
苏童自己也不知为何,忽然被张少白看得一阵心虚,仿佛那人的眼光可以直视人的内心深处,将那些藏着的秘密看得清清楚楚。
张少白在茅一川的搀扶下站起身子:“小子,你的话实在太多了,要多学学你那位主子,少说话多做事。”
苏童罕见地没有顶嘴,而是乖乖回到了来俊臣身后,脸色阴晴不定。来俊臣也懒得追究,而是主动问道:“既然醒了,就仔细说说厉千帆的事情吧。”
张少白一脸坦然:“他想用蛊害我,结果遭到反噬而死。”
来俊臣眉头一皱,“就这么简单?”
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这时慈恩大师主动附和道:“贫僧可以为张小施主做证,他此时体内还藏有一只蛊虫尚未取出,怕是有性命之危。”
来俊臣听后陷入沉思,身后的苏童则嘲讽道:“这可真是有意思了,这药试才刚刚开始,道门的天才就下落不明,多半是死了。紧接着又死了厉千帆,是不是明后两天还要再死几个?”
他话锋一转:“不过死多少也没人在乎,我家主子只在乎这场比试是谁抓住那只厉鬼。你们与其忙着钩心斗角害人性命,倒不如学学铸玲珑,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得手?啦。”
苏童向来牙尖嘴利,他这一番话说完之后,在场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善。
“走吧,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,”张少白虽然醒转过来,但之前受过的折磨令他倍感虚弱,“我有些事要和你说。”
茅一川心领神会,跟着张少白一同离开了普度坛,不过刚走了没多远,他便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原来是秦鸣鹤追了过来。
这个大秦人身材高大,且瞳色碧蓝,到了夜晚看上去更有种诡异感。只见他停在张少白的身前,仔细将其打量了一番,说道:“我能帮你取出那只虫子。”
张少白微笑道:“我都快要忘了,你的眼睛可以找到我体内的蛊虫。”
秦鸣鹤说道:“可惜你现在依然不愿相信我有这种异能。”
“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,就算我信了,你会愿意平白无故救我一命?”
“当然不愿意,我要你助我取得药试的胜利。”
“你倒是做得一笔好买卖。”
秦鸣鹤神色诚恳:“不过丑话说在前面,我的眼睛毕竟不能真的把你看个通透,所以寻找虫子的时候你肯定要吃很多苦头。”
张少白面露嘲讽:“可我什么时候说过同意了?”
“你不要命了?”
“要,当然要。可我就是不想求你帮我治病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求我,你我之间只是做了一笔交易。”
“秦鸣鹤,我就有话直说了,”张少白忽然感觉背部一阵疼痛,不禁疼得弓起了腰,但他随后还是咬着牙站直了身子,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。刚巧,我也不喜欢你。”
秦鸣鹤的脸上浮上一层愠色:“我只是不喜欢你的轻浮,这不是一名医者应该有的性子。而你不喜欢我,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骗子,或者你压根就是在嫉妒我有着神医扁鹊拥有的异能。”
张少白咬着牙说:“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,我真正不能接受的是你提出的开颅之法,一个人的生命何其珍贵,怎么能用这种方法。”
“我说过,我很有把握用此法治好皇帝的头疾。”
“可我恨的就是你有把握做此事,你既然能有把握给活人开颅,那你之前做过多少次类似的事情!”张少白厉声说道,“你擅长的开颅,到底是用多少条人命堆出来?的!”
秦鸣鹤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:“医学的前进必然伴随着牺牲,而且我的手艺是用大秦人的死刑犯练就的。”
“所以我说你我医道不同,我认为医者应有一颗仁爱之心,任何时候都不能牺牲他人性命。”
“我用将死之人练习救人之术有何不可?”
“若是按照你的说法,神农大可不必亲尝百草!”
“你的想法愚昧至极!”
“没错,我的确愚昧,我只知道任何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。医者的双手可以沾满鲜血,但医道却不能!”
“够了!”秦鸣鹤极其粗暴地打断了张少白,转身便走,对于之前的交易再也不?提。
这两人就像天生的对手,每一次相遇都会不欢而散。
随着秦鸣鹤逐渐走远,张少白忽然身子一歪,幸好一旁的茅一川扶住了他。
“你应该让他帮你治病的。”茅一川感到张少白身子很凉,而且脚步也极为虚浮,不禁有些担心。
张少白并不在意,只是在茅一川的搀扶下往家的方向走去,他边走边说道:“厉千帆和张家的大火有关,张宅着火那日,是他下了眠蛊害得所有人沉沉睡去,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火场。”
“什么!”茅一川大惊。
“不过,那把火并不是他放的,而是另有其人。”
“是谁?”
“厉千帆也没看清,只说那人戴着一个面具,而且那火很特别,带着一股异香。”
虽然厉千帆没说那面具是什么样子,但茅一川却瞬间想到了庞先生以及九罗!
张少白的声音中透着恨意:“我父亲死于太子弘案,而太子弘案是九罗一手谋划。如今看来,张家的大火多半也是九罗放的,可我不明白……张家到底哪里招惹到了他?们?”
※
与此同时,长安皇城,大明宫。
虽然已是深夜时分,御书房仍是灯火通明。李治扶额而坐,双眼微闭,面前桌上铺着厚厚一摞奏折,有些已用朱笔做过批示,有些则尚未打开。
武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中,来到李治身后,先是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然后悄声说道:“陛下既然乏了,不如早点歇息吧。”
李治闻声睁开眼睛,重重叹了口气,却不说话。
两人夫妻多年,早就心意相通,武后哀伤道:“陛下在担忧郝处俊?”
这郝处俊贞观时入朝为官,一辈子兢兢业业,可惜今年已是七十有五,恶疾缠身,前些日子辞官告老回家养病,但听说状况极差,说得难听些便是离死不远。
“唉,处俊一片忠心赤诚,虽然说话直了些,我也有些反感……可突然朝堂上少了这么个人,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太适应。”
“是啊,郝开府那张嘴的确伤人。当初陛下只是提了一句想要退位于我执政,他便引经据典一顿说道,妾身那时可是听得颇为下不来台啊。”
李治兴许也是想起了往事,轻笑一声,又说道:“在这满朝文武当中,他是为数不多真心为我考虑的人。即便有些时候,他也知道有些话说出口来,便难免惹我生气。其实我也曾对他动过罢官的心思,只不过看他一大把年纪,这才收了想法。”
武后见李治心情好了些,便伸手收拾起了桌上的奏折,想让他早点歇息,以免犯了头疾。
这时,李治却说:“记得十数年前,有个僧人曾进献灵药,说是可以延年益寿。”
武后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,随后又恢复如常,她说:“妾身记得那僧人名叫卢伽?逸。”
“对对对,就是这个人,我可是险些就信了他的话,以身试药。多亏处俊劝了下来,皇后可还记得处俊是如何劝阻我的?”
武后答道:“郝开府说,先帝曾诏令僧人那罗炼制丹药,用了不少灵药怪石,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炼好。结果先帝服用过后病情便急转直下,那会儿大臣请求杀了那罗示众,可惜有些人觉得这么做会让外族人耻笑。说来可笑,此人和先帝之死有关,最后却没有受到处置。”
李治说道:“那只是做做样子,大唐的脸面当然重要,但这僧人的下场却也凄惨,只是你不知道罢了。”
“先帝逝世时妾身自顾不暇,哪里还有心思留意那个僧人最后怎么样了,”武后正说着,忽然话锋一转,“不过僧人和僧人也有很大区别,妾身觉得慈恩大师就与那些招摇撞骗之徒截然不同。不如陛下抽空召见一下,或许他能有办法治疗陛下的头疾呢?”
“呵呵,如若慈恩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,六年前怎会输给了张云清?既然张云清对我的头疾都束手无策,慈恩多半也是如此,”李治忽然也话锋一转,“更何况皇后已经说过,此次普度大会优胜者便可进宫面圣,不如你我安心等个结果吧。”
武后闻言看向李治,两人四目相对,目光似在交锋。之前夫妇二人似是围绕郝处俊的一番闲聊,其实却处处藏着锋芒。
一个是病入膏肓的皇帝,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皇后。即便两人年轻时恩恩爱爱,到了此时也不免心生间隙。一个或许是害怕她按捺不住,对九五之位有非分之想。一个或许是担心他病急乱投医,做下后悔之事不得善终。
永隆二年的李唐盛世,仿佛到了一个由盛转衰的转折点。太子李忠、李弘,还有李贤或死或废,而现今太子李显性情懦弱,难堪大任,乍一看去李唐已是后继无人。
在这样的李唐面前,那个武姓女子显得如此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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